寒風很快就把發熱的頭腦降溫，走到墓園門口時阮航已經後悔了，他轉身一看，身後並沒有人，往上望去，沈南獨立在半山腰，和他遠遠相望著。

為什麽每次都是我湊上前去呢？

阮航內心悲鳴聲起，以前他是不在意自己主動的，甚至樂在其中，因為當時他覺得沈南心裏是有他的，所以他一腔熱血去撞南墻，可沒想到誤以為已經被他撞穿的南墻只是散了一層灰，反倒是自己在石墻上濺上一灘血。

看到沈南只是站在原地，連步子都沒有挪動一下，阮航剛冷下來的血又沸騰起來，你連追上來給我道個歉都做不到嗎？

這一次阮航轉身邁出了大門，再也沒有回頭。

一個人回到了家，阮航坐在大廳等沈南回來，他抱著一個靠枕，然後又生氣地把它丟在一邊。

沈南回來以後自己一定要好好問問他，什麽叫因為自己喜歡他才和自己交往的，最重要的是為什麽問他愛不愛自己的時候他居然只說喜歡，如果他向自己道歉的話自己一定要矜持，至少得冷個一兩分鐘才能原諒他。

但從艷陽高照到幕落黃昏，大門還是沒被人打開，阮航把櫃子裏放的泡面泡了吃了，在屋內走來走去的他最終還是沒等來沈南。

他是不是生我氣了？

阮航顧不得早上生氣和委屈的心情，馬上撥打了對方的電話。

“餵？”是沈南清冷的聲音，阮航松了一口氣，他還願意接自己的電話。

“沈南，我是阮航。”阮航飽含歉意地說，“對不起，早上把你一個人留在那了，當時我腦子發抽，沒考慮到你的心情。”

“沒事。”對方的聲音確實聽不出生氣的感覺。

阮航呼了一口氣：“嗯……那你什麽時候回家？待會兒就是晚高峰了，你回來的時候會不會塞車呀？”

“阮航，”沈南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，帶有不同於當面的沙啞感，“我不回去了。”

“啊？”阮航緊張地拽緊了衣角，“你今天不回來了嗎？那你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
“不是……”沈南頓了頓，“我東西不多，收拾起來不用多久，我會找個時間讓人把東西搬走，如果你看不慣我東西的話也可以把那些都扔了。”

“你……你什麽意思？”

“阮航，”沈南的聲音還是很平靜，像是清冽的泉水流過雨花石，“我們分手吧。”

“嘟——”沈南掛了電話。

“不是，不……”阮航看著回到桌面的手機頁面，“他剛才說什麽？”

其實自己已經聽到了，而且聽得很清楚，不過就是簡簡單單的五個字。

通話，歷史記錄，撥打——對不起，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，Sorry……微信，沈南，視頻通話，語音通話——你不是對方好友……

“彭，彭導，您能幫我聯絡一下沈南嗎？”病急亂投醫的阮航只能想到彭觀止。

“沈南？”彭觀止接到阮航來的電話，還沒來得急和對方寒暄，對方就結結巴巴地問他，“行啊，我給他打個電話。”

“謝謝！”

“餵？”彭觀止打通了從吳楠飯局要到的沈南電話，“沈南嗎？”

“彭導好。”

“你和阮航是發生什麽事了嗎？他讓我打電話給你，你有空的時候聯系一下他吧，聽他的話，感覺很著急。”

“好的，我知道了，謝謝您……彭導再見。”

“欸，再見再見。”

掛了電話的彭觀止覺得沈南這小孩還挺好說話的嘛，然後想打電話給阮航說自己的話已經帶到了，沒想到手機一卡，撥到了沈南的電話。

“對不起，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，Sorry……”

彭觀止：“……”

嘗試給對方發微信，結果：“……開啟了朋友驗證，你還不是他（她）朋友。請先……”

“阮航啊……”彭觀止一言難盡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，“你和沈南到底怎麽了？他都把我拉黑了！”

阮航這才發覺，沈南是真的要和自己分手。

穿上羽絨服，阮航快速跑下樓，招了個出租車報上了沈家的地址。

“這都快跨越半個b市了，兄弟你真的要去那嗎？晚上堵車我可不知道什麽時候到。”而且阮航要去的地方處於郊區，這麽晚了去那麽偏遠的地方司機也有些不情願。

“車費最後，最後我給你雙倍。”阮航因為剛才跑得太快，現在在車內一直喘氣，“你只要，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到那就好。”

哎呦，大單子啊，司機打算帶阮航超一條近道，雖然路程長了點，但勝在不堵啊，反正也是顧客要求要盡快到達，也不算他繞道呀。

出租車以接近快要超速的極限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奔馳著，司機的心情也隨著計費表上漲的數字而為之蕩漾。

最後車停在一個古樸幽雅的大門前面，阮航讓司機在原地先等會兒，然後推門下了車。

“叮！——”阮航摁響了門鈴。

“阮先生，你回去吧。”管家的聲音從白色通話器裏傳來，“少爺他不想見你。”

“這裏面一定有什麽誤會！”阮航著急說道，“你讓我和沈南見一面，我可以和他解釋的，我當時……當時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，我給他道歉，你讓我見他一面可以嗎？！”

“少爺說大家好聚好散吧，不要再有糾葛了，東西他也不要了，你可以把那些東西都扔了。”

“我錯了，我真的錯了！沈南，你原諒我好不好！我以後再也不會和你吵架了，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！這一次，就這一次，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！”

通話器那邊沒有了聲音嗎，阮航站在原地好久才聽到有細微的聲響再次傳來。

“阮航。”是沈南！是沈南的聲音！

“沈南，對不起，是我錯了，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，你和我回家好不好？”阮航對著無情的機器懇求道。

“你不是在墓前問了我一個問題嗎？”

“我不問了，我再也不問！”阮航不想再聽下去了，因為他預感到如果沈南再說下去的話，自己和沈南就真的沒有可能了。

“我現在告訴你。”

“不，你別說了，別說了！”阮航用手遮住了擴音孔。

“我不愛你。”

從阮航手中的縫隙，沈南的聲音漏了出來。

“我們以後不要再見了。”

通話器在這句話後被主人關閉了，一閃一閃的綠光陷入灰暗，連紅燈都不再亮起。

“這樣好嗎？”沈齊圍聽了全過程，他就站在沈南的身邊，聽沈南無情地拒絕阮航，然後果斷地關上開關。

“他遲早會發現我的不對勁。”沈南摸上剛才還顯示著阮航焦急臉的灰色屏幕，“當他發現我從來沒有愛過他的時候，他會更難過的。”

沈齊按了按太陽穴，本來凹陷的地方竟然摸到了鼓起的血管，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自己弟弟的做法：“其實，如果你喜歡他的話，還想和他交往的話，你可以告訴他真相的。我相信他不會把這件事到處說。”

沈南搖了搖頭：“那他就會覺得我一開始就在騙他。”

沈齊：“我們沒有騙他，你和他交往以後病情一直好轉，你又不是對他完全沒有感情！”

“但這感情太弱了。”沈南轉頭看向沈齊，“我每個月的數據你應該都知道吧，如果恢覆正常得達到六十的及格線，我基礎才是個位數，每個月增零點一，我得到什麽時候才能回報給他一個普通人的感情？”

“沒準他不在意呢！”

“沒有人能一直付出的，”沈南說，“他就算現在不在意，以後呢，一年後，十年後，一百年後，他難道會一直不在意嗎？”

“我就是一個無底洞，不管他投進去多少感情，我也只是單方面接受，我回報不了他。即使我能給他最好的，但他給我一萬，我只能回一。”沈南笑了笑，“所以還不如現在就斷了，及時止損，讓他覺得我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也好，這樣他就只是討厭我而已，不會在知道我病情以後對我產生沒必要的同情。”

“那如果他以後知道了真相會怎麽辦？”

“你不說，我不說，管家和柳姨不說，他怎麽可能會知道真相呢？”

“我是說如果，如果將來你後悔了呢，他後悔了呢？”

“我不會後悔。”沈南輕笑一聲，“阮航他要的是愛，不是喜歡，所以他也不會後悔。”

“萬一呢？！”

“萬一……等那時候也來不及了。”沈南垂眸，盯著自己冰冷的指尖，“那個時候他肯定身邊有了別人，而我也不會在他身邊出現。”

“你什麽意思？”沈齊皺眉，“什麽叫來不及？”

“哥，你收起對你弟的濾鏡再好好看看阮航，他那種條件的人可能單身嗎？”沈南說，“而且我以後也不打算演戲了，入戲治療法已經對我失效了，你幫我處理好後面的事吧，讓我能完全消失在公眾面前……這樣我和他唯一的聯系也斷了。”

沈齊嘆了一口氣：“好，二月份的金像獎後，我會讓你消失在大眾面前。”

沈南笑了：“謝謝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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